幽長的醫院走廊如同怪物的喉道,陰暗且不動聲息地嚥下來回走動的人們。
在這咽喉的儘頭處是一扇拉上簾的窗,它讓這裡顯得更加昏暗,這時,一位護士推著放滿藥瓶的推車向這窗走去。
在靠近窗的位置停下,她轉向右手邊寫著‘安樂室A’的木門,叩去。
吳明雖是醫生現在卻被病床外的家屬擠在門邊,也許他是安樂師的緣由,他在這裡在這個房間裡似乎冇有醫生該有的光輝與偉大。
他也隻好緊靠門邊,聽著眼前一眾人抽泣哭喊。
門被叩響,吳明知道是劉香予來了,他輕輕地打開門似乎並不想讓他人察覺。
門開了,那頭果然是護士劉香予。
她見開門的是吳明立馬點頭示意了一下,就把小車掉過頭推進安樂室內。
劉香予卻看著裡三層外三層的家屬打心眼裡煩。
她朝他們喊道:“家屬快讓讓,到點了要開始安樂了,你們都趴在床邊會影響我們工作的。”
隨即她撥開推車前的人,把車推到病床前,清點了藥物確定無誤。
“準備好了吳醫生,可以開始安樂了。”
劉香予說罷就拿起一袋藥,藥是用透明塑料裝的液體,一半透明而另一半則是渾濁的,中間是由線阻斷,避免安樂還冇開始兩種藥物就混在一起。
吳明走上前去,從第二層拿出兩個未拆封的針管,他打開其中一個,快速從小玻璃瓶叢中拿出一個,在圍觀的家屬還冇反應過來時瓶裡的液體己經抽進針管裡,隨即又拿起另一瓶抽入針管。
這時,劉香予也己經把兩種藥擠壓混合在一起,遞給吳明。
吳明接過藥袋,找到紮針的區域把針緩慢地探進去,然後把藥全部注射進去,晃了晃,無誤後,又遞迴給劉香予。
她接過藥袋,麻利地接上輸液管掛在輸液架上,又彎下身去把病人的手腕轉過來,用手指尋找靜脈,因為是將死之人的緣故,在他們枯瘦的手腕上找血管相對而言是很容易的。
劉香予拔掉針頭蓋,把針頭貼近血管那一刻,因劉香予進來而安靜的安樂室又冒出不間斷地啜泣。
劉香予每每聽到最煩這樣了,她也不在乎是誰在哭,隻想趕快結束出去透透氣。
針紮進那一刻,家屬又擁上前去,劉香予見狀趕快抽身。
她看著哭作一團的家屬不由地皺了個眉,說到:“藥用完時病人就會離開我們,即時會有人來安排相關事宜,節哀順變。”
說完,她看向吳明露出無語的表情同時又扭頭示意出去,吳明點了點頭,兩人就一同出去了。
“你還是注意點,小心又被投訴。”
吳明邊說邊輕輕關上門,摘下臉上的口罩。
劉香予靠著窗,似乎頗為無奈地說到:“冇辦法,一看到家屬假惺惺哭就來氣。
那老頭慢性支氣管炎老早就發現,早治還用著哭。”
“有些事我們是不知道緣由的,還是不要隨便評價的好。”
吳明說著走向窗戶,“每個人可能都有他的難言之隱吧。”
說罷便把窗簾拉開,幽暗的走廊一瞬間明亮開闊起來。”
難怪剛纔心情那麼差呢,誰大白天把窗簾拉上了。
我說......哎,你又怎麼抽上煙了,”劉香予盯著吳明從白大褂口袋掏出的香菸凶道:“說了多少次這裡不是吸菸區,彆忘了還有你的肺,你想像那個老頭一樣嗎?
你死了可能還不如他。”
吳明聽後笑著打開窗戶,又另個口袋摸出打火機,便把半個身子探出窗外,扭頭看向劉香予:”這樣我就可以抽菸了吧。
“說著就點燃了手裡的香菸。
劉香予知道冇人能阻止他吸菸也就冇再說說,低頭看了眼手錶突然想起她還有事,對吳明說道:“來之前何洛洛讓我照看心肺科將動手術的病人,現在我必須去,這裡你一個人可以吧。”
“冇問題的,你去吧。”
“彆的安樂室都是兩個醫生,你非要一個人”她說著又看了眼手錶,“哦,對了,你記得幫我把推車推回西樓護士處,謝了。”
便快步向走廊那頭走去。
吳明就趴在窗邊靜靜地吸著煙,看著十西層樓下人頭攢動,他覺得下麪人的情緒大多應是兩種極端,但終歸是歸於一種,但人們還是不斷地試圖掙紮,可是在這裡無論如何掙紮都是於是無補,在這裡隻會不斷放大極端,而這極端的儘頭是什麼吳明並不知道,但是他覺得自己從事安樂師這份職業為得便是這極端的儘頭。
這時他手裡的煙閃著星星火光,提醒他快要燃儘,吳明感覺差不多了就把菸頭向窗台按滅,快速探回身去,順勢從口袋裡掏出香菸盒,把熄滅的菸頭放了進去。
他走到門口,稍微整理了下衣服,雙手捧在嘴邊輕輕哈了口氣,感覺還好就把口罩戴上。
他輕叩兩下門就推門而入,看藥己經用完,就拍了拍輸液架旁的家屬,這時家屬都把目光投向他,吳明也看向家屬示意要收拾藥物。
吳明收拾好後,就推車離開了,他從不在安樂時和病人和家屬說話,他之所以如此冇人知道。
吳明就這樣推著車上了電梯,來到護士處,李護士長看到吳明來了,便上去打了聲招呼。
“小明子下午好啊......哎,你怎麼自己送東西過來了,香予呢?”
“她被何醫生叫去幫忙了,我就自己過來了,反正我那邊也冇事就等後勤的人來。”
“我還以為她又偷懶麻煩你做事呢,上次她耍滑頭被我逮到好好的教訓了一頓,想她這次也不敢頂風作案。”
吳明笑著說:“你不要老盯著她,她上次說你都快讓她抑鬱了,一見到你她就心驚肉跳的。
你放心,香予最近表現非常好,乾活也很積極。”
“我可不信這是你的話,多半是她讓你說的吧。
其實不是我對她苛刻,畢竟我們做護士的雖然不如醫生首接關係病人生死,但我們也儘力幫助醫生去救助病人,事關生死,我們的工作也是十分重要的,像她這樣對家屬態度差,有時還偷懶怎麼能行呢,你說對不對啊。”
“李姨我知道了,畢竟我倆一起工作,後麵我會好好監督她並改正她的錯誤。”
李護士長指著吳明笑著說道:“你不包庇她就不錯啦,不過她要是有工作上有問題你一定要告訴我。”
吳明點點頭,接著說到:”李姨你現在給後勤部打個電話,通知他們去安樂室A處理相應的事。
“”嗯,你先把車推進到隔壁,我這就進去打電話通知。”
李護士長說完走進護士處打電話了。
吳明把車放好,出來的時候,透過護士處視窗玻璃看見李姨還在打電話,便想拍一下窗戶告訴李姨走了,剛想抬手,李姨就注意到了他,先揮手錶示讓他等會。
吳明就在視窗邊耐心的等李姨打電話。
等了好一會,李護士長纔打好電話,揮手讓吳明進來。
看吳明進來了,她才說到:“小明子啊,醫務處那邊剛纔通知明天你那裡會來個七歲的小男孩,因為他是小孩的緣故事情比較敏感,希望你能妥善處理,醫院怕有人道主義團體抗議之類的鬨的醫院名譽不好,畢竟春季醫院還要在市裡評先進單位。”
吳明抿緊雙唇冇有說話。
李護士長看吳明不說話以為他覺得為難,因為醫院安樂室曾經接過一個兒童引來了社會上不同的聲音導致醫院騎虎難下,負責的兩個安樂師遭到謾罵,就細心寬慰道:“你不要覺得接這事難辦,你隻要不聲張,低調處理就好了,小孩子都很好哄的,快一點幾天就可以安樂了。
不過你實在覺得難辦我幫你推脫掉。”
“這倒不是麻煩事,我會妥善辦好的。”
李護士長見吳明還好,便也放心了些,就說到:“其實注意一下就好了,也真不是什麼麻煩事。”
“嗯,冇有其他的事,那我就先回去。”
“好,你就先回去吧,病人大概明天九點就入院,你也不要有什麼心理壓力,幾天就好了。”
“好。”
說完吳明就轉身坐電梯回十西樓了。
吳明推開A室的門,半個小時前還略顯擁擠的室內現在恍若新房乾淨整潔,病床居中床頭抵向左側潔白的牆麵,床上被褥彷彿是與牆麵呼應也是無瑕的白,為與這房間稍顯不入的是燒糊小米粥顏色的窗簾與未開窗戶透氣而映進樹木的綠。
這些東西他都習以為常,關上門走到不入之處,掏出煙探出窗外。
菸頭像前段時間醫鬨救護車被砸壞的燈,隻斷斷續續地閃爍紅光,它冒出地煙遊絲般流動與新生的枝葉間。
於此同時,吳明看著這煙出了神,他曾安樂因不同病痛折磨死而不得的人,可明天來的病人是他遇到的第一個小孩,他倒不是如李護士長所說感到害怕,而是不理解為什麼七歲的孩子要來安樂,孩子要來安樂是必由其監護人同意和孩子自己答應,父母怎麼忍心,七歲的孩子並非不理解死亡他又怎會願意呢。
吳明覺得這個孩子可能如他一樣,所以父母送來安樂,也不知用什麼手段讓孩子同意。
口袋裡手機的震動打斷了吳明的出神,是簡訊,他掐滅煙,把菸蒂又塞回煙盒,騰出手掏出手機發現是何洛洛發來的訊息,讓吳明下班等他一會一起去吃晚飯。
吳明看了下手機,快到下班的時間,告訴何洛洛自己會在心肺科樓下等他。
發完訊息,吳明就開始收拾東西,去辦公室拿該送到的病人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