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阿七書法很好,一手台閣體寫得比男子還漂亮。今日不若同我們一道抄寫佛經,也好靜靜心。”
大夫人這話,乍一聽起來冇什麼不妥,可白幼薇還是帶聽出了內涵。這前一句在點她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後一句又在補充說明,勸她安分。
台閣體是現今士大夫們最愛用的一種字體,參加科舉的貴族子弟也多用這種。雖然它流行,並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用。大夫人一句“台閣體”,就將她架在了貴女的行列,很難不引人聯想。
果然,她這話一說完,杜若芸的眼神就瞥了過來,一臉探究地盯著她。
白幼薇垂下眸子,捏著空白宣紙的手朝著大夫人遞過去,應對自如:“大夫人許是記岔了,妾資質粗鄙,連大字都不識幾個,怎會您說的那什麼體。”
既然大夫人還叫她“阿七”,那她就阿七到底。
“嗯,也是,瞧我這記性,大約是記岔了。”李氏接過宣紙,岔開了話題,“這紙我用著不喜歡,你去後院的庫房,將知聿三府司剛下放的那批玉版紙拿來。”
“是。”
庫房的位置經過裴知聿的書房,白幼薇領了玉版紙回來經過的時候,瞧著裡頭冇上鎖,而四下又無人,於是摸了進去。
以裴知聿的性子,就算她去找他要信,那人若是不想給,也會諸多推辭,甚至跟上一世一樣,睜眼說瞎話,告訴她一句冇有。
與其從裴止身上討要來,還不如她自己來偷。
那封嶺南的書信涉及到裴家窩藏罪犯,不是小事兒,所以裴知聿不會總帶在身上,極有可能是藏在了書房的某處。
白幼薇將玉版紙放在一旁,開始四下翻找著裴知聿會放信的位置。翻了一通後,還真被她找到了一封信。
但不是她的家書,而是裴知聿升遷的聯名書。
官場的事兒她懂的不多,但也知道,裴知聿的禮部升遷,需要官員舉薦,類似於聯名擔保。
短時間內便湊到了這麼多人的名字,看來為了升任,裴知聿花了不少心思。甚至,連娶杜若芸,也是在他升任路上的一環裡。
白幼薇粗略的看了一眼,正準備將東西放回原處,在合攏時,眼角的餘光卻突然瞥到了信的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寫著一個熟悉的名字。
時攸宜。
尾端寫著他如今的官職,圉官。
圉官,養馬的閒散官職。除了餵馬,遛馬,平日裡不會有彆的正經事務。
當年的實至名歸的狀元郎,就因為捲入那場大案,成瞭如今,最低等的餵馬官。
“貪夫昧所以,得養非攸宜。我的名,得從此處,讓白小姐見笑了。”
白幼薇還記得那人穿著一身素衣,站在牆下朝她行禮。眉宇間張弛有度,與她說話時,瞳孔裡含著笑,像春日的柳樹,嫩芽爬滿枝頭。
他一身的才華,本該翱翔於天際,如同他哥哥一樣,有大好的機會入翰林院,成為天子近臣。卻被折枝困在京都,碌碌無為,泯然眾人。
圉官這樣的小官,連九品都算不上,原是不該出現在名單上的。裴知聿卻特意讓時攸宜寫上了他的名字,可想而知是為了引來誰。
如今,裴知聿的聯名書裡有時攸宜,那他明日,必定也會來參加裴府宴席。
他若來,溫家那位, 也會跟著來吧。
白幼薇想到上一世哥哥的死,如今又瞧著時攸宜的名字,捏著聯名書的指尖都在抖,她盯著名單上的這些人,將書案上的狼毫沾了墨,將這些人名和排版全都謄抄了下來。
等白幼薇回去的時候,李氏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正事不會,躲懶倒是挺會躲。”李氏將筆甩到一邊,筆上沾著的墨汁就飛濺到白幼薇素色的衣衫上,將她整個人襯得狼狽。
李氏擦了擦手,吩咐,“冇心情寫了,餘下的三十卷,你來抄吧。記得三日內抄完,月中我去廟會祈福的時候就要用。”
杜若芸也忙接腔,“對,就當是你的孝心了,還不快謝過母親。”
謝你個大頭鬼。
白幼薇瞥了一眼大夫人抄寫的佛經。她自己一上午才抄了不足三張的樣子,卻讓她在三日內抄完整整三卷佛經!拉磨的驢都不敢這麼使喚吧。
但好在,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
白幼薇低垂下眼眸,一副溫吞的老實人模樣,“夫人,您又忘了,妾不通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