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是在季硯執胸口杵了下,不重,卻猶如夢中踩空台階的涼意。
他的視線一寸寸下移,落向了季立平的腿。
跪地的膝蓋骨本該是橢圓形,但現在卻像裹了一層什麼東西,鼓囊的多出了幾厘米。
原來這一跪是早就預設好的,季立平就是吃準他絕不會坐視不理。
攥在季聽腕上的手指忽然用力,他轉頭看向身側,隻見季硯執垂眸看著跪在麵前的人,眼底沉得唯餘墨色。
“二叔,你先起來再說。”
“我既然都跪在這了,也顧不上什麼臉麵不臉麵的了。”季立平就是料定了他會心軟,直接用逼的:“小執,我現在就要你一句話,小瑞你救還是不救?”
季硯執一瞬不瞬的看著他,沉默幾秒後:“犯法的事,我一句話就頂用麼。”
這輕飄飄的幾個字像一盆冰水,兜頭將季立平澆了個透心涼。
他臉色唰的一白,抖著嘴唇:“小,小執……”
季硯執連個眼神都欠奉,拽上季聽徑直朝沙發走去。
坐下後,季聽打量了他一眼,覺得有些不對勁:[季硯執竟然冇心軟。]
季硯執聽到這句話,心裡嗤笑一聲。
他向來對季聽疾言厲色,對方吃了那麼多教訓,竟然還覺得他是個會心軟的人?
此刻的季硯執完全忘了他是因為什麼才改的主意,隻想著季聽記吃不記打。
那邊,季立平見季硯執真的不理他了,隻好灰溜溜的站了起來。
如果說他剛纔下跪是失了長輩顏麵,那現在自己爬起就是裡子麵子統統丟了個乾淨。
這種憋屈在走過來看到季聽後,終於找到了發泄口:“我和你大哥談事,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聽?滾回……”
“二叔。”
季硯執冷不丁地打斷了他的咆哮,道:“你剛纔說隻要我願意救季瑞,讓你做什麼都行。這話,還算數嗎?”
季立平一愣,心頭頓時湧上狂喜:“算數!肯定算數!”
一旁的季聽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季硯執卻冷滲滲地勾起了唇角——
“既然算數,那你就去給季瑞頂罪吧。”
話音落下,整個大廳落針可聞。
季立平驚怔地看著他,眼珠子幾乎瞪脫了眶:“你,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怎麼,二叔覺得冤枉嗎?”季硯執靠向沙發,語氣中滿是冷諷:“走私這件事你們父子倆都沾了手,誰也不比誰清白,不過一個是主謀另一個是從犯而已。”
季立平臉上的肉抽搐已經抽搐了起來,季硯執卻繼續慢條斯理的道:“隻要你向警方承認自己是主謀,不用我救,季瑞肯定也蹲不了幾年。”
聽到這句話,季聽默默地斂下了眸。
[客觀來說,關季立平不如關季瑞。事發之前季瑞已經偷偷搭上了毒品線,就算他出來後不想乾了,東南亞那邊的毒梟也不會罷手。]
毒品?毒梟?
季硯執身體猛地一僵,額角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這父子倆怎麼敢的?!
他死死地攥起手指,震怒之餘,胸口還湧起了一股強烈的心悸。
華國對於毒品犯罪從來都是零容忍,海運物流隻要沾上毒品走私,下場必定是積毀銷骨。而後續的警方通報會讓集團股價連續下跌,幾天之內市值就會蒸發幾百億,後續的所有合作都會分崩離析。
如果他今天冇有聽到季聽的心聲,選擇對這父子倆重拿輕放,那無異於是親手將集團推上懸崖。
此刻的季硯執五臟六腑彷彿充斥著一團火球,火勢越燃越旺,燒的劈啪作響。
他抬眸正欲發作,冇想到季立平的表情已經變得猙獰起來:“季硯執,你彆跟我廢話,我就問你救還是不救?”
季硯執怒極反笑,眼底的陰鷙已然暴虐而起:“不僅不救,我還會送你進去父子團圓。”
砰的一聲,季立平砸桌而起:“季硯執,你他媽以為你是什麼東西?!老爺子給你三分顏麵,你還真敢騎在長輩頭上耍開了?”
歇斯底裡間,他的臉已經完全扭曲起來:“你讓我去自首,好啊,那我跟警察說走私這事你纔是主謀!反正海運物流一直都是你管的,隻要我們父子倆咬死了不鬆口,你看他們會不會查到你頭上!!”
季硯執看著他這副醜惡嘴臉,冷笑連連。
就在這時,季聽忽然抬起食指,平靜地指向天花板右上角。
“M81安防係統,多方位監控,實時錄像錄音。”
季立平一震,張嘴望去的樣子就像一隻被掐住脖子的雞。
季硯執胸口微顫,偏過頭深吸一口氣才又板回了臉:“廖凱。”
保鏢走出:“季總。”
“你親自帶人把季立平送去警局,並轉告集團會全程配合調查,相關證據也會馬上提交。”
“是。”
廖凱一擺手,兩名保鏢大步朝季立平走去。
季立平驚恐地朝後趔趄:“你們要乾什麼,我看誰敢,你們放開我!!”
人被拖出去這一路熱鬨得很,季立平先是掙紮大叫,接著又向季硯執求饒,求著求著忽然又罵起了季聽。
季硯執聽著那些不堪入耳的謾罵,偏頭向身側看了一眼:“不用在意他的話。”
結果季聽比他還平靜:“嗯,踢貓效應而已。”
踢貓效應?
不等季硯執琢磨,季聽抬起頭:“我現在可以回去睡覺了嗎?”
季硯執冇應聲,而是轉向他,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他們父子倆走私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季聽想了兩秒:“嗯。”
季硯執神色漸冷:“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說了,你就會信嗎。”
不信。
這兩個字從心頭一躍而出,讓季硯執的眼尾驀地縮了下。
他發現自己下意識的反應,竟比大腦更快一步的否定了季聽,彷彿早已形成慣性。
季聽淡淡地望著他:“我想你心裡應該已經有答案了。”
季硯執第一次在他麵前生出百口莫辯的感覺,隻能一言不發,看著季聽轉身朝樓上走去。
半個小時後,洗完澡的季聽躺上了床。
閉上眼睛前,他默默想:[季家不宜久留,我需要儘快離開這裡。]
書房中,季硯執正在通話。
手機那頭的人半天冇聽到指示,小心翼翼的:“季總……季總?”
季硯執回過神,道:“你派人去撬開季瑞同夥的嘴,拿到走私販毒的證據,立刻提交給警方。”
“是。”
掛斷通話,季硯執走出書房,朝三樓季聽的房間望了一眼。
隨後,他垂下深眸,眼底氤氳著一層霧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