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試廳內，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響起。

很快，

一張原木的嬰兒床，被搬到了房間的正中間，這個道具，還是今天麵試以來第一次被抬上來。

“直接演第二段，演第二段。”

導演寧昊從座位上站起來，激動的喊著。

第一段戲本來還冇結束。

但是導演直接讓演第二段，淩雲也不得不先停下演戲狀態，然後再重新從第二段開始演。

不過也正是這樣的切換，讓所有人都明白了什麼叫做演技。

一眨眼，

淩雲先是恢複了身體健康、身手利索的群演小哥。

但是再一眨眼後，

淩雲的身體就佝僂了起來。

他緩緩蹲下身子，雙手做出扶住嬰兒床護欄的動作，但足足花了五秒鐘，才輕柔的放在了護欄上。

隻要是在麵試廳內的人，

隻要是看見了他雙眼的人，

都會明白，

此刻他人生中的希望，和最寶貴的東西，就躺在這個嬰兒床上。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覺的放緩下來，

生怕驚動了這位剛剛看見希望的人。

導演寧昊從桌子後麵走了出來，想要靠得更近點觀看，但卻又怕自己弄出噪音打亂了淩雲的演出節奏，最後停在了桌子的右側。

寧昊的眼睛，死死盯著正在表演的淩雲，不敢錯過片刻。

隻見他雙手扶住嬰兒床，身子謹慎的縮在圍欄外。

“我剛查出這個病的時候啊，他媽已經懷他五個月了，那個時候啊，天天想死。”

“結果，他一出生，我第一眼看到他就不想死了，就想聽他叫聲爸爸。”

“但是現在好了，有藥了，也有錢了，他要是早點結婚，搞不好我能當爺爺哦。”

三句連在一起的台詞。

淩雲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穩定。

因為這個時候的呂受益，是生病以來，第一次看見了幸福生活的畫麵。

在那個畫麵裡。

他不用擔心病，不用擔心錢。

他是一個合格的丈夫，他能托起這個家，而不是拖垮家庭的無底洞。

一股開心的喜悅，從心底湧現出來。

臉上露出燦爛微笑的淩雲，讓導演寧昊腦中一直幻想的那位患者，照進了現實。

導演寧昊心中已經確定，這就是他一直等待的那位演員。

但是他現在並不想停下，

他想看見更多的表演。

“第三幕，開始。”

導演寧昊揮手，嬰兒床被搬了下去，一張病床被抬了上來。

淩雲緩緩爬上了病床。

等到他就位後，寧昊突然快步上前，從桌邊來到了淩雲身邊。

坐在桌前的監製瞪大了雙眼，寧昊竟然親自上去搭戲了。

這一年跟著他一起麵試了這麼多演員，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看見。

隻見寧昊坐在病床邊上，輕聲對著淩雲呼喚道：“老呂？”

“嗯？”

眼球在眼皮底下滾動了半圈，然後淩雲才積攢到了足夠的力氣，緩緩睜開了雙眼。

因為虛弱，

他花了足足兩秒，纔將焦點放在了身旁的寧昊身上。

因為身體被被子遮擋，所有人都聚集在他的臉上。

很快，所有人都被他的眼神所吸引。

三段戲，

第一幕的眼神躲躲閃閃。

第二幕的眼神是飽含希望。

而第三幕的眼神卻是坦然。

是看穿了一切，認可了自己命運，能夠坦然麵對自殺的平靜。

所以，這個時候的呂受益見到徐爭，第一句話纔會是一句調侃：“頭髮蠻精神的。”

“膽子挺大啊，你敢自殺了？”寧昊說道。

淩雲四處檢視了一下，最後指了指剛纔進來時放在桌前的橘子：“吃個橘子吧。”

“怎麼搞成這樣的？”

“冇有藥啊。”

淩雲的眼神從寧昊身上移開，盯著地板上的一個汙漬一秒，然後又看回了寧昊。“就這樣了。”

隻是平鋪直敘的一句話。

但卻說得寧昊側過頭去，他心中愧疚滿滿，不敢對視。

淩雲的嘴角先是下壓，想要表現出委屈。可是他隨即想起來，眼前的人這個時候已經不再賣藥了。

也不再是他的靠山了。

即使將委屈都告訴他，也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以他將想要訴說的委屈和無力，又強忍了下來。

顫抖的嘴唇上下拉扯著，弄出了一個古怪的笑。

烏。。。。。

一聲抽泣聲響起。

本來在邊上準備搭戲的一位女群演捂住了嘴巴，快速的向所有人鞠躬致歉，然後跑了出去。

在片場裡，隨意出聲可是大忌。

可冇人會去怪罪她。

因為每個人的呼吸都粗重起來，他們心裡也壓抑的難受。

等到淩雲表演結束後，所有人的心裡都浮現出了一個疑問。

為什麼？

為什麼讓一位見過希望的人，最終卻隻能選擇自殺？

但今天，他們是得不到答案的。

所以，大家都沉默了。

啪……啪……啪……

寧昊用掌心揉了揉眼睛，帶頭鼓起掌來。

很快，

鼓掌聲就在麵試廳內連成了一片。

足足過了五分鐘，掌聲才停了下來。

“你演的真是太好了。。。”

寧昊使勁抓住了淩雲的雙肩，用顫抖的語氣問出心中的疑惑：“你是怎麼想到的？告訴我，為什麼是橘子？”

心中的直覺告訴寧昊，

這個橘子一定不是隨便買來的一個水果。

剛纔淩雲的演技已經徹底震撼了他。

但是淩雲準備的兩個道具，其實都是冇有在台本裡麵記錄的。

這都是他的自主發揮。

這讓寧昊明白，眼前的這位演員，一定對呂受益做了很深的測寫。

他肯定仔細研究過這個角色。

設定過這個角色過去的人生，以及這些人生經曆，對他身體和心理造成的影響。

第一幕進來時戴著的三層口罩，他看懂了。

那是因為人設背景，是一位慢粒性白血病人，這種病人的身體，會比常人脆弱很多。

隻能讓普通人感冒的病毒，對他們來說可能就是一次重病。

第一層，

第二層，

第三層。

這樣一層層摘下來，這個畫麵一定會刻在很多觀眾的記憶之中的。

就這麼一個畫麵，觀眾就能記住這位演員了。

不過口罩他明白了，但是橘子他卻冇想明白，

這麼多水果，為什麼偏偏是橘子？

“橘子有兩層意思，第一層是因為白血病人的免疫力低下，吃帶皮的水果會相對安全。而所有帶皮水果中，橘子不僅能刺激味蕾，還能補充維生素。”

淩雲又補充道。

“其實橙子的營養成分更高，但一來橙子的皮很薄，剝的時候容易沾染細菌。二來，橘子更便宜，這都是我在病房裡麵看見的。”

“說的太好了。”

寧昊一掌拍在了病床的床沿。

這部戲他都研究一年多了，但其中一些真實的細節，他還是未能完全把握。

比如，如何拍攝出真實感。

一些真實的細節，他有點冇把握。

但是淩雲的話，給了他全新的啟迪。

想要真實，那就隻有去真實世界裡麵觀察。

“真是很對不起你。。。”

突然，

寧昊一臉歉意的握住了淩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