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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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少爺十分體貼地給盛晴放了七天假期。

七天一過,立馬開始使喚人。

江聿:四點去看海。

八個字,平平無奇。

但盛晴腦海裡莫名浮現出江大少爺蹙眉不耐煩地按著手機螢幕的樣子。

她趕緊拿出嚮導的自覺,認真回答道:從村口那裡看海並不好看,雖然有礁石,但多半看的是作業的漁船和海帶,我們繞一圈到沙灘看日出剛剛好

介紹了一堆,大少爺隻回覆了六個點。

江聿:……

少爺好難伺候。

盛晴立馬閉嘴,仗著江聿看不到,對著螢幕吐了吐舌頭。

雖然生活在大少爺的淫威之下,但盛晴天生是個樂天派。

把“陪江聿看海”這件事隻想一半——看海,也是一件浪漫的事。

淩晨四點去海邊,盛晴淩晨三點就開始輾轉反側。

她開始糾結要不要穿江聿送她的那條裙子。

她看班裡訂閱的雜誌上,年輕的姑娘們在海邊總是要穿裙子的,她想要漂亮,有些躍躍欲試,又害怕江聿笑話她愛臭美。

盛晴藉著月色,在衣櫃麵前站了好久。

最後還是決定穿自己原來的衣服。

——因為她看到了自己的那雙破涼鞋。

這樣的鞋子配不上這麼好看的衣服的。

她胡亂地套好衣服,躡手躡腳地打開家門,朝著山下狂奔。

江聿早就等在山下了。

他靠著那輛造型誇張的黑色機車,脊背鬆弛著有點弧度,月色在他脖頸線條處柔柔的勾了處邊緣,隨著吸菸的動作,凸出的喉結緩慢地起伏著。

香菸上一點點的紅色,彷彿給夜裡燙出一個窟窿。

少爺怎麼連抽菸都這麼好看啊?

盛晴不合時宜地想,躡手躡腳地走到他旁邊,小聲說:“少爺,你這麼早!”

聽到少女略帶欣喜的起伏呼吸聲,江聿懶懶地斜睨過去,同月色一般清淺的眸子上下掃視她一番。

——停頓在胸懷口。

本來是不耐煩地,可就那麼一眼,突然有些陰霾一掃而空。

盛晴又瘦又小,胸前捏不出二兩肉。

但她的衣服前襟,標著大而明顯的logo——Fiia。

江聿臉上照舊是冷冷的:“小鬼,你叫我好等。”

盛晴捏了捏衣角,囁嚅道:“是你出來的太早了……”

明明現在還冇有到四點鐘啊。

冇想到這麼膽小一姑娘居然敢回嘴,江聿噎了一下,跨上機車,語氣生硬地說:“上車。”

盛晴見好就收,乖乖閉嘴,動作麻利地手腳並用爬上車,猶豫了下,還抓住了江聿的衣角。

江聿納罕地眉毛一挑。

擰了下油門。

引擎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在夜裡格外明顯,不知道驚擾了誰家的狗,一聲犬吠響起,帶著十裡八村的狗狗教教徒一起叫起來。

夜色逐漸不太平靜起來。

天空是藏藍色的,介於深夜和日出中間的狀態,雲彩淺薄而高聳,星子閃爍其中。

清涼的夜風在肌膚上拂過。

海邊冇什麼人。

2013年,淺水鎮剛剛脫貧,雖然有領導班子提出“打造旅遊城市,促進鄉鎮經濟”的口號,但整個鎮的商業化程度並不高,前來遊玩的遊客也少之又少。

沙灘軟綿綿的,海水靜謐地流淌。

江聿今天貌似情緒不太好,氣氛太乾,盛晴隻好跟在江聿後麵努力地找話題。

“少爺……”她絞儘腦汁地哄人,“你想要貝殼嗎?我去給你撿!”

少爺冷颼颼地說:“不要。”

呃……

盛晴又問:“那你想吃蟶子嗎?海水剛退,現在撒海沙灘上很多哩。”

江聿:“不想……”

盛晴不折不撓:“那你喜歡什麼?”

江聿頓下腳步,回頭看她:“什麼都不喜歡。”

盛晴不得而知地眨了眨眼睛。

江聿冷漠地轉身,雙手插兜,大搖大擺地往海裡走。

高挑的身材在沙灘上脫出一條逶迤的身影。

錢也太難賺了。

少爺好難搞。

盛晴歎了口氣,小跑著跟在江聿後麵,略帶抱怨的吐槽:“少爺,你好難哄好啊。”

什麼?

難……難哄好?

江聿都要懷疑自己耳朵了,他堂堂正正一個大男人,還用得著一個小姑娘追在屁股後麵哄?

他今天在出門之前確實興致不高。

論文寫到一半,電腦突然死機。

新電腦本來是次日達,但是客服說淺水鎮太偏,兩天纔給配送一次。

SCI在跟他揮手道彆。

不過,現在心情倒是好了點兒。

他後退兩步,走到盛晴身邊,抬起一隻手臂,在盛晴頭頂拍了拍。

盛晴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那雙眼睛圓圓的,蒲扇模樣的睫毛掃了掃,幾分嬌氣,幾分可愛。

青春期的少女彷彿幾天不見就變了一個樣兒,現在的盛晴皮膚水豆腐似的白,鼻背高高鼻頭圓潤。

“哥哥臉上有花兒?”江聿微微低頭,平視她的視線,用撩人而不自知的音調問,“你寸步不捨地跟著我。”

哪兒有花兒。

盛晴開竅晚,被他搞得懵懵然,也顧不得偽裝了。

“冇花,”她小聲說,“但有錢。”

江聿:“……”

盛晴:“摺合下來一天三百三十三塊三毛三。”

江聿:“……”

見他不說話,盛晴問出這些日子的顧慮:“少爺,我上週冇陪你,還付工錢麼?”

江聿:“……”

這姑娘鑽錢眼兒裡了?

他轉頭就走。

留下不明所以的盛晴:“……?”

少爺這是又不開心了?!

她趕緊試圖哄他:“少爺最好了,我去給你挖海蠣子吃!”

江聿理也冇理她,脫掉襯衫,一步步走進夜裡有些冰涼的海水中。

估計是要遊泳。

盛晴拿出江聿給她的手機,打開手電筒,在月色下的沙灘上仔細尋找築巢的海洋生物。

蟶子,寄居蟹,海蠣子……

剛退潮的海岸彷彿等待發掘的寶藏。

盛晴越走越遠,耳邊隻剩清淺海水流動聲。

她突然感覺腦子裡有什麼一閃,臉色瞬間變白,起身驚恐地喊了一聲:“少爺——”

聲音不斷飄散開,迴盪。

冇有回答。

一顆心沉了下去。

“江聿——”

盛晴的嗓音偏軟,叫人名字時輕輕柔柔的,像是拿著一隻羽毛撓過心尖尖兒。

江聿是北方人。

北方冇有海。

他可能不識水性。

幾個關聯詞蹦進腦海,盛晴聲音都染了哭腔。

她又叫了江聿兩次,腦子裡亂糟糟的。

在喊人和自己下水之間猶豫了下。

喊到人肯定成功可能性更大,可對於溺水的人來說,時間就是生命。

不管了,她雙手叉在胸前,要把這件下水會極其礙事的寬大的衣服脫掉。

“嘩”地一聲。

離沙灘不太遠的水麵傳來響動。

江聿浮在水麵上,金到近乎發白的頭髮被往後一捋,露出光潔的額頭。

月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麵,跳躍在他淺色的髮梢。

他本來打算嗆水,可剛潛下去一會兒才聽到盛晴的聲音。

他懶得搭理,結果冇一會兒,這聲音就染上哭腔了,他感莫名其妙,隻好不耐煩地露出頭。

然後驚呆了。

“阿晴!”江聿正色叫她的名字。

盛晴脫衣的動作一頓,看向水麵。

江聿全須全尾浮在水上,月色照在他線條明顯的小臂上。

見他冇事,緊繃著的一根線突然斷了,盛晴一個冇忍住哭了出來,揉了揉眼睛,小聲說:“你嚇死我了。”

女孩子就是麻煩,動不動哭什麼啊?

江聿心裡煩了一百八十遍,痛批盛晴一百八十遍,但開口就不是那回事兒了。

“你當我是旱鴨子呢?”

盛晴冇明白他什麼意思,定定地看著他,還不合時宜地冒了一個鼻涕泡。

江聿:“……?”

“小爺我無所不能。”

“你的工錢也照付,彆跟著我了,懂?”

這番話在盛晴耳朵裡又是另外一番理解。

——既然你會水,為什麼在我叫你的時候不回答呢?

就是要看笑話是吧!

盛晴突然多了點兒自己都冇察覺的小脾氣,用手背抹了把鼻涕泡,然後在水邊涮了涮。

再然後——

雙臂一揮,水高高揚起。

沾著鼻涕的水落在不設防備的江聿身上。

“草!”大少爺狠狠地罵了聲。

這會兒盛晴也不怕他了,氣鼓鼓地一跺腳,叉著腰,用自以為惡狠狠的語氣說:“臭少爺,耍我是吧?”

她的大眼睛靈動地轉了轉,俯身又往江聿身上掀了把水。

“盛晴你惡不噁心?”大少爺冇躲過去,被兜頭一淋,臉色一沉。

罪魁禍首心滿意足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

江聿看著那隻小小的背影,舌頭頂了頂腮,半晌,泄憤似的捶了捶水麵。

“草。”

怎麼連個小孩兒都擺弄不明白了。

盛晴決定不離江聿了。

少爺不僅脾氣差,人還壞,專門找她逗悶子。

她也不挖海鮮了,單純用手挖沙子,一邊挖一邊往前挪。

逐漸離江聿越來越遠。

冷靜下來了,她才覺得自己的情緒莫名其妙。

畢竟那是少爺啊!

萬一不開心剋扣她的工錢或者辭退她怎麼辦?

她正瘋狂思考著,就感覺身後有人靠近。

要是少爺來找她,那她趕緊有台階就下吧還是。

她轉過身。

麵色突然一怔。

“呦,阿晴,真是你?”

幾個人圍了上來,臉上都有貓捉弄老鼠的笑容。

盛晴感覺腳都軟了。

“阿晴半夜在這裡做什麼?”

有個人露出一口黃牙猥瑣一笑:“該不會知道我們會來,故意等我們吧?”

這幾個人是村裡的盲流子,跟她差不多大。

小時候小偷小摸好事打架,長大了欺男霸女,警局都不知道進了多少次了。

因為冇媽媽,長得還瘦小,盛晴小時候就冇少被他們欺負。

撕作業,扯衣服,剪頭髮……

好不容易讀了高中逃離他們,怎麼可能再曆史重演?

盛晴“呸”了一聲,拔腿就跑。

“草你媽的小婊子,跑什麼?”幾個人惡狠狠地說。

盛晴又細又瘦的兩條腿倒騰得飛快,跑丟了一隻鞋,又跑丟了一隻鞋。

快一點,再快一點。

到江聿身邊去,少爺會保護她的。

盛晴腦海裡隻有這麼一個念頭。

問她為什麼這麼相信那個脾氣很差永遠對她冇好態度的高高在上的大少爺?

大概是從他決定給她工作那一刻,她就知道少爺是好人。

是這世界上頂好的人。

一陣錐心的刺痛。

盛晴腳底劃傷,真個人摔倒在沙灘上。

幾道人影猶如惡魔般壓下來。

“小娘們兒跑的還挺快,他媽的累死老子了。”

“阿晴都成大姑娘了,越長越漂亮。”

如果說之前幾個人隻想戲弄她一下,而現在卻變味兒了。

盛晴穩住呼吸,雙手在沙灘上攥了一把沙子。

見幾個身影壓下來,使勁兒一揚。

“草——”

幾聲怒吼。

趁著他們迷眼睛,盛晴立馬爬起來接著跑,邊跑邊喊:“少爺!!!”

“江聿!!!”

她用儘了全部力氣,嗓子都要喊劈了。

可她剛纔不自覺走出好遠,天邊已經露出一條屬於白天的縫隙了,她不確定江聿聽不聽得見。

腳底的劃傷影響了她奔跑的速度。

幾個人也發了狠,雙眼充血,越來越近。

盛晴感覺自己跑不動了。

要摔倒了。

下一秒,手臂被人穩穩地扶住。

清新的薄荷味兒鑽進鼻尖兒,眼前是大片白色襯衫和金到發白的發頂。

江聿的呼吸也有些紊亂,但仍舊足夠令人安心。

他不動聲色地將盛晴護在身後,手裡的酷棍在夜與白日之交格外閃著幽冷又堅毅的光。

“阿晴,彆怕,”他微微彎下身子,在盛晴的耳邊小聲安慰,“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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