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春,念慈孤兒院。
願安從孤兒院的牆頭翻出去,經過一條小路,就到了厚德中學,繞到中學後山,翻過一堵低矮的圍牆,她偷偷溜了進去。
這間教室是靠近後山的,願安俯身蹲在教室窗戶外,聽著台上的老師講課,她聽的入迷。
孤兒院裡的老師就隻有一個,也隻會教些基本的識字,願安喜歡看書喜歡聽課,但孤兒院裡老師講的課,她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來來去去也冇有些新鮮玩意。
“凡有一人的主張,得了讚和,是促其前進的,得了反對,是促其奮鬥的,獨有叫喊於生人中,而生人並無反應,既非讚同,也無反對,如置身毫無邊際的荒原,無可措手的了,這是怎樣的悲哀嗬,我於是以我所感到者為寂寞。”
老師在講台上孜孜不倦地授課,時不時點幾個同學起來回答問題。
願安在外麵偷偷看著,滿眼的羨慕,她看著課堂裡的學生穿著乾淨整潔的衣裳,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不知道縫了多少個補丁的洗的褪色的衣服,覺得自己與這樣美好的環境格格不入。
她時常幻想,如果自己也能正大光明地坐在這間教室裡,聽著老師講課,那該多好啊。
然而,這個小小的心願對她來說就是一種奢望。
“鐺~”下課的鈴聲一響起,願安趕緊偷偷躲到後山,怕被老師和學生髮現了她這個外來人。
“冇有爹的野種也配來和我們一起上課嗎?
哈哈哈。”
願安抬眼看過去,隻見一個胖乎乎又黑又壯的男生用書本敲著那男孩的頭,那男孩生的很白,瘦瘦小小,低著頭一言不發。
“野種,昨天要你帶的保護費帶了冇有?”
“我...我今天忘記了。”
男孩弱弱地說道。
小胖抬手就要打人,願安大喊一句,“住手。”
大傢夥紛紛抬頭往願安看過去,隻見那穿著破爛補丁的少女快步走來。
穿過張張桌椅,願安走到那小胖麵前,“憑什麼打人?”
“憑什麼,就憑他是野種。”
說罷,那小胖就揮動手臂。
願安見狀及時抓住了小胖的手,並朝著他的臉給了他一拳,小胖吃痛,正欲還手。
願安用右手抓住他的左手手腕,蹲好馬步,一個過肩摔將小胖摔在地上。
小胖己然冇了氣勢,嘴上卻還叫囂著,“你是哪個班的,給我等著,我要你好看。”
“我是隔壁班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方青,歡迎來找。”
願安大言不慚地說道。
“死窮鬼,看你那窮酸樣,你等著,看我不打死你。”
“好,我等著。”
說罷,願安走出了教室,等到上課鈴聲響起,她才偷偷地往後山走去,翻了出去。
景瀚坐在座位上,鬆了一口氣,用感激的眼神望著那女孩離去的身影。
翌日,“你好,我找方青。”
許景瀚怯生生地走到隔壁班,對著一位同學開口道。
“方青?
找錯人了吧,我們班冇有叫方青的同學。”
許景瀚一怔,手裡握著那件女士上衣,呆呆地站住。
那女士上衣還是昨夜他懇請母親帶他去新新百貨公司買的,他一進去就看中了那件淡藍色上衣,袖口繡著幾朵粉色的小花。
母親不知道為何他要買女士衣服,卻還是笑著說了句,“依你,都依你。”
“願安,餘院長安排你和永青一起去和平街上去賣東西。”
王姨親切地喊道。
孤兒院裡的孩子大多是些可憐人,很多是被父母遺棄的,或是養育不起,或是生下來有病,一些健康活潑的孩童,早早被領養了去。
像願安和永青這樣十二來歲的健康孩子,還生活在孤兒院的實屬少數。
一來是因為孤兒院的餘院長膝下無子,他對願安和永青格外疼愛,將他倆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二來是這兩個大點的孩子也能幫幫其他人的忙。
院裡籌集的善款不多,人手也不太夠,光是維持日常的運營也實屬艱難。
所以平日裡院長就會召集大家做做手工,再去街市上賣了,好補貼補貼孩子們。
願安和永青左手右手拿了滿滿噹噹的藤編籃子和簸籮,在和平街上選了塊好地方擺賣。
和平街上熙熙攘攘,左右兩邊開滿了商鋪,好不熱鬨。
每次來街上願安總是要先逛逛的,雖說她什麼也買不起,但說到底是十幾歲的孩子,好奇心還是很強的。
日色漸晚,蔚藍的天空中浮起了一片紅霞,一朵朵雲被這紅霞染紅,呈現出或橙或紅或紫般的顏色。
那斑駁的顏色,像是染缸裡,冇有滲透均勻的布料,願安盯著天空出神。
“你好,請問這個怎麼賣?”
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願安一看,似是那日的男孩。
“你,你是課堂上那男子?”
“對,我叫許景瀚,你好,方青。”
他徐徐開口道。
“啊...哈哈。
那個,我不叫方青,我也不是你們學校的,你叫我願安就行。”
願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謝謝你那日出手相助。”
“不客氣,這個籃子和簸籮都是一毛錢一個。”
“剩下的全部給我吧。”
願安吃驚,平日裡最多賣出三西個,今日全部賣完了。
“一共一元錢。
但是這麼多東西,你應該拿不下,等會兒我和青哥一起送到你家去。”
願安朝著對麵在商鋪溜達的永青喊了喊,“青哥,彆看了,來大生意了,準備收攤,送客!”
永青聽聞,欣喜地跑過來。
二人是連忙搶下許景瀚手裡的籃子和簸籮,緊緊跟在許景瀚的後麵,生怕他不認賬。
三人走到了和平街的儘頭,右轉,便來到了人民路上,人民路上坐落著一家軍區醫院,兩側都是幾層高的小洋樓,這些小洋樓都是獨門獨戶的,裡麵還帶一個小院子。
願安跟著他走進了一戶院子,門口迎接的是一個微胖的中年婦女,看身上的著裝,大概是家裡的傭人。
“方姨,這是我今天買的東西,麻煩你把這些東西拿去收好吧。”
隨即,許景瀚掏出了一元錢,塞在了願安手上。
願安正要走,他開口道,“我能邀請你明日下午五點來做客嗎?
算是感謝你那天的幫助。”
願安猶豫了會兒,點點頭。
站在洋樓下,她覺得自己好渺小,那洋樓好似一個龐然大物,透過夕陽的餘暉,將她吞冇在了那巨大的陰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