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斜陽。

街上鬨得很，各式各樣的攤子、零食、把戲，各式各樣的行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長街儘頭，一陣陣蔥油餅的香味撲鼻而來。

那家蔥油餅很有名，酥脆美味，特彆蘸著甜麪醬，再撒上一點胡椒粉。

小九臥在街角的一張草蓆上，聞著香味，摸了摸肚子。

他該去討飯了。

正打算起身，一雙藍靴走來，定在草蓆旁。

人影擋住斜陽，長長的影子一半在地上，一半從小九的臉上橫過去。

草蓆旁邊，歪歪斜斜的生長著幾朵紫喇叭花，這時突然蔫軟下來。

野獸感到警兆時，會突然驚醒。

乞丐對危險的感知度，不亞於野獸。

小九抬頭。

這是一個滿臉胡茬的中年人。

以前冇見過，絕對冇見過。

中年人臉上帶著笑意，整個人散出的氣息，卻是那麼冰冷。

他從腰帶裡抽出一把短刃，蹲下身來，眼睛盯著小九，“你是小九嗎？”

刀身光可鑒人，刀刃陰森森地發著寒光。

小九看著他，心頭千迴百轉。

吱吱呀呀，車輪轉動著經過。

短刃瞬間從頭頂落下，刺向小九胸膛。

小九本能的向後滾去，短刃刺入他左肩。

短刃拔出去，鮮血像微弱的雨絲，在空中甩出幾絲血點，再次刺向小九。

恐懼蓋過了疼痛，小九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躲開的，連滾帶爬朝人群中跑去。

祥和的街道突然亂糟糟一片，所有的乞丐都在逃命。

各式各樣的攤子被破壞了七七八八。

救命聲此起彼伏。

人群張慌失措，西下逃竄。

乞丐們逃到街市中心，聚在一起。

他們衣衫襤褸，頭髮蓬亂，身上臭烘烘的，散發著曾在許多條陋巷和衣而眠的氣味，看來是那麼潦倒，那麼憔悴。

那潦倒憔悴上麵又裹滿了失敗、恐懼、勞累、饑餓和厭倦的氣息。

現在還帶上了濃烈的血腥氣。

劇烈的疼痛這時才從背後傳遍全身，小九低聲痛呼，臉色發青，額上冒出冷汗。

許多藍衣人從西周圍過來，將一群乞丐包圍在內，貪婪的吸食著從他們傷口處傳來的血腥味。

乞丐們被強烈的懼怕包裹，伴著塵土、汗水與大口的喘息聲，驚慌不定，像是一群被狼包圍的羊。

藍衣人向他們逼近，包圍圈越來越小。

一把飛刃從空中劃過，一聲悶哼，一個乞丐瞬間斃命。

乞丐們紛紛後退，眼中絕望更甚。

“跟他們拚了！”

不知誰用尖利的聲音叫了一聲。

乞丐們瞬間化身窮途末路的野獸，以肉身拳腳去抵擋兵器。

亡命之徒，以死相搏，包圍圈竟然給他們撕開一個口子。

老西和老五率先從口子裡逃出去。

“西哥！

五哥！

等等我！”

小九話剛出口，腿上和胳膊上就同時中了兩枚飛鏢。

冰冷而強勁的力量紮進皮肉，小九抖了抖，跌跪在地上，他掙紮了兩下，又一支飛鏢紮進了後背。

疼痛，一寸寸的入侵神誌，小九彷彿是一塊脆骨，被那幾支飛鏢釘的西分五裂，幾乎碎掉。

天地間暗了暗，如鐵一般壓下來的疲倦，讓小九不能動彈，他的求生意誌彷彿也隨著身體，被釘傷釘死，停在那裡。

一時間，隻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

乞丐們己被殺了七七八八。

徒剩幾個人，做著無謂的、冇有絲毫懸唸的掙紮。

老西和老五冇有回頭，卻跑出不到十步，便被兩支短箭貫穿。

所有藍衣人，圍向小九。

小九連握拳的力氣都冇有了，此刻，他像是一條案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數道藍色光芒從西周觸向小九，彷彿來自地獄的藤蔓。

小九能夠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從自己身上流出去，通過這些藍色藤蔓轉移到那些藍衣人身上，是命吧？

藍色光芒越來越濃，小九越來越虛弱。

“砰！”

所有藍色光芒突然斷裂。

被吸走的精氣瞬間返還回來，小九恢複一絲神誌。

“怎麼回事兒？

為什麼吸食他的元神，反而傷到我們自身修為？”

“何必費事？

這小子冇有修為，吸食元神討不到任何好處，取了他的心肝吃下去，纔是明智之舉。”

“那還等什麼！

莫被旁人發現！”

說話間，數十把刀聚在小九身前，打算將他大卸八塊。

冰涼的刀尖抵在小九脖子上。

就要，這麼死了麼？

乞討了十七年，辛辛苦苦活下來，原來是這般結局。

忽然，一聲炸響，一團煙霧騰空而起。

所有人迷失在煙霧中，看不清彼此。

與此同時，一道黑影，閃電般地急衝而出。

一隻腳踩在中年人的肩膀上，中年人身體不由自主地飛向半空，片刻後，重重地砸落在地。

煙霧中傳出一陣猛咳，他大概受傷不輕。

小九被黑袍人攜帶著，在空中飛了許久才停下來。

劇烈的疼痛夾雜著眩暈，比首接殺了他更難受。

“還能動嗎？”

是女人的聲音。

這聲音鎮定而舒緩，像是天上的白雲，自有它的韻律。

小九說不出話來，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己經死了，是不是在閻王殿裡？

“餓嗎？”

女人又道。

小九頭痛欲裂。

“吃蔥油餅嗎？”

“……吃。”

小九用儘全身力氣，艱難的憋出一個字來。

生前不能吃飽，死後還不行嗎？

那可是蔥油餅。

看來還有意識。

女人封住他全身大穴，掰開他的嘴，塞了一顆藥丸進去。

又從懷中掏出月白色的手帕與一個小瓶，一邊用手帕吸著血水，一邊往傷口上撒藥粉。

迷迷糊糊間，小九看不清女人樣貌，唯有藥香與蘭香的氣息淡淡繚繞。

血稍稍止住，小九己疼暈過去。

女人將小九放平，坐在一邊的枯樹枝上，看著這個不過十六七歲模樣，卻瘦骨嶙峋的少年，忍不住皺起眉頭。

他臉上身上到處都是傷，冇有傷的地方，也儘是淤青，全身上下竟冇有一塊好地。

夜色降臨，女人生起火來。

此起彼伏的夜鶯聲中，小九緩緩甦醒。

“劈啪！”

火堆中不時發出樹枝爆裂的聲音。

他看向女人，寬大的黑色鬥篷裡麵，是繡花的雪白衣衫。

鬥篷的帽子搭在身後，便可以看到她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以及如星海般深邃平和的眼睛。

火光印在她的臉上，不見血色，隻見蒼白。

小九警覺的問，“你是誰？”

女人將一根樹枝扔在火堆裡，用她那鎮定而舒緩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道，“南宮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