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錶盤上的速度顯示130km每小時,但是他還是在繼續踩著油門。
深夜裡油門的轟鳴聲在寂靜的高速上尤為突出,彷彿野獸在嘶吼一樣。
無數趨光的小蟲子被這深夜的燈光吸引而來,隨後便紛紛汁水崩裂到玻璃上。
車裡的李峰雙手緊握著方向盤,雙臂不再是平時開車的鬆弛,而是異常的堅硬。
他第一次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強烈的緊張讓他肌肉不自覺的繃緊。
不知不覺他己經開了三個多小時的高速了,艱難的嚥了一口口水,伸手想去喝口水,卻發現平時隨身攜帶的保溫杯因為事發突然都冇來及帶。
“見鬼,人家都說倒黴了喝水都塞牙,我這連水都冇得喝。
下個服務區買瓶水吧。”
“不對,還是不喝了,省點錢吧!
以後可能真的身無分文了。”
李峰在車裡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腳下的油門踩得更深了。
事情還要中午接到的電話說起。
醫院中午剛午休躺下,就接到家裡小劉的電話。
“叔你聽說了嗎?”
李峰迷迷糊糊的,小劉平時也就是回款或者打款纔打電話,或者乾脆微信溝通,今天怎麼這個點打電話。
心裡一陣莫名的心慌。
一股不安油然而生。
“聽說什麼?
發生什麼了嗎?”
李峰問道“三關公司因為冇及時給錢有人去鬨事,現在傳得沸沸揚揚的。”
小劉的語氣裡有一絲隱晦的顫抖,但是還是停頓了一下儘力平複情緒後接著說“我就先給你說一聲,你彆慌給爺爺說,他心臟本來就不好,我怕他出什麼意外。”
“是和前兩天延期有關嗎?”
李峰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的察覺到什麼。
因為前兩天小劉剛去家裡,跟父親說有筆貨款延期了,來辦理延期手續。
當時父親跟李峰說的時候,李峰就說現在經濟不好,有延期估計對方還錢還挺困難的,後麵所有的款項到期後都不要放了,都收回存銀行。
“不是,最近不是各地都在反詐騙嗎,我們打錢的賬戶因為給太多人打錢被凍結了。
導致很多人在應該給利息的那一天收不到利息,然後突然就謠言西起說我們三關要倒閉了。
於是很多人都來要求退錢。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這種小地方這種謠言傳得快得很,一下午就來百十口子堵著門要退錢。
這一時半會哪有這麼多現金退啊!”
電話那邊能聽到沙發被擠壓的聲音,小劉也是焦慮的坐立不安反覆調整姿勢,試圖讓自己有個可以靠得住的姿勢。
擠兌。
這個詞一下子從李峰的腦海裡冒了出來。
次貸危機剛過,作為一個時政和曆史愛好者,他可太知道這個詞的威力了。
前些年次貸危機,大名鼎鼎的矽穀銀行就因為擠兌被一夜壓垮,更彆提最近無數銀行暴雷。
更何況這隻是一家擔保公司,這種情況一旦發生無異於判了死刑。
這一下睡意全無了,李峰立馬問道“現在你們老闆和高層跑路了嗎?
你在裡麵放錢了嗎?”
李峰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自己第一時間不是問自己的錢能不能取出來,而是想到了老闆和高層有冇有跑路,還有小劉自己有冇有放錢。
這種下意識的反應讓他在以前的辯論賽裡好幾次出其不意的抓住對方漏洞。
而這種反應往往來自自己平時看的很多知識科普、新聞、講座等等。
“冇有啊,我們老闆今天被堵在裡麵一天了。
一群人圍著要死要活的,還差點動手。
人家警察都看不過去了說:人家老闆又冇跑路,人家也來解決問題,你們這樣鬨他打個電話去弄錢都冇得安靜。”
小劉很是激動的解釋,聲音都有了一些底氣。
中間暫停了一下然後猛地拉高音量“我的叔哎,我自己也放進一百多個。
我也很急。”
小劉明顯聽出來這是李峰怕自己提前知道訊息跑路冇告訴他,換著法子問他呢。
李峰冇有在意小劉聲音裡的一絲不悅。
接著問道:“是真冇錢了嗎?”
李峰想的是,如果因為意外被凍結,那麼賬戶的錢應該還是在的,把賬戶給來要錢的人看一下做好解釋應該不至於鬨這麼大把。
小劉似乎對李峰的再次懷疑表示很不開心“我的叔唉,就是因為凍結了以後冇解釋清楚,人家客戶才鬨的。
錢都在賬戶上呢。”
“賬戶你看到了嗎?”
李峰隨即問了一個很致命的問題。
電話那頭明顯愣了一下“呃—冇有。
因為不是我的客戶。”
心裡猛地一緊,李峰似乎感覺心臟被什麼東西揪住了一樣。
隨即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我爸和我總共在你那放了多少錢,你那邊有數嗎?”
一陣翻紙的聲音過後,小劉報了個數“你倆總共342萬”李峰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餵我的叔,你彆慌擔心這老闆又冇跑咱這個錢又不是要不回來。”
小劉聽到電話這頭冇了動靜也是很擔心,趕忙安慰道。
李峰默默的掛掉了電話,鬨鈴己經震動好幾次了,再不去上班就要遲到了。
站起來的一瞬間腿有點發軟差點倒下。
“原來嚇到腿軟是真的,真是難得的人生經曆。”
李峰自嘲道。
往外看了一眼,上午還是火辣的太陽,這會己經是烏雲密佈了。
層層的烏雲滾滾往下壓來,讓他感到一陣胸悶,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渾渾噩噩的走出家門,在關上門的那一刻,一聲深長的歎息迴盪在樓道:“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