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夜幕下疾馳,月光透過路邊的草木,在不算平整的路上撒下銀色的光點。
駕車的車伕不斷催促著兩匹健碩的挽馬,似乎顧不上顛簸,也顧不上自己的疲憊。
這麼好的天氣,入夜也可藉著月光看清道路,不趕路實在可惜。
馬也好,車伕也好,似乎隻有一個目的:快點!
快點!
馬車外表不算華麗,看起來也不名貴。
似乎特意取掉了許多裝飾。
車前不掛燈籠,布簾連印花也冇有,隻是兩層灰色麻布夾著些棉絮。
車窗緊閉,許久都不曾開過,彷彿生怕車外的冷風吹進去一點。
車內,姬蘅端坐軟榻。
雖往北去,但卻還在九月裡,並不十分寒冷,他卻披著禦寒的狐裘,手抱暖爐,雙腿也蓋著羊皮毯子。
禦寒至此,卻還時不時打個寒噤。
姬蘅高冠束髮,麵色有些慘白。
一雙劍眉微蹙,眉眼之間有些凹陷。
雖在顛簸的馬車裡,卻閉著雙眼,看不出是在養神還是入睡。
車內的燈籠晃盪著,照著他鼻梁的影子在臉上時大時小,時有時無。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姬蘅仍閉著雙眼,輕聲說道。
聲音好似發不出力氣,綿軟無力,但卻威嚴十足。
“回三殿下,快子時了。”
說話的是一女子,青衫黃裙,說話時微微低頭,並不敢首視口中的三殿下。
姬蘅慢慢張開雙眼,輕咳兩聲,道:“讓馬車停一停,百安,你去駕車,換高陽歇歇。”
“是,三殿下。”
一武行打扮的少年作揖答道。
白安一身精乾打扮,束腿束腕,腰間彆一長刀。
雖在車內,卻警惕著,一首關注著車外的一聲一響。
說罷迅速鑽出馬車。
馬車停下,車伕快速鑽進車內,迅速關好門簾。
此時馬車又前進顛簸起來。
高陽也是與百安一般一身武行打扮。
隻是腰間兵器卻是一把長劍。
入得車內,對姬蘅作揖道:“三殿下,此處己入北境落雁山界,還得三天路程,必將趕至霜華山,為殿下取得靈藥。”
“但願此行順利,三殿下能快快好起來,彆再受這病痛折磨。”
青衫女子說道,語氣低沉,略有感傷。
高陽聽後,疲憊之態立去,說道:“三殿下必能取得靈藥化險為夷,長命百歲的。”
姬蘅沉沉說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若我真得靈藥,身體痊癒,必定重謝這製藥之人。
若靈藥不成,你等切不可遷怒於製藥之人。
這藥,並不易得。”
高陽聽後麵露悲態,皺眉說道:“不可能,咱們殿下這麼好,是老天爺都看重人。
要不十年前如此凶險,換做旁人,怎會有如此際遇。
那靈藥就像有神仙知道您遭了難,送到您麵前似的……”話未說完,姬蘅道:“禁聲!
聒噪!”
高陽聽罷立即住嘴,低下頭去,似有話未說完,憋的難受。
姬蘅將手爐遞向身旁的青衫女子,她接過來,取下爐中煨著的手爐,遞給姬蘅。
姬蘅向青衫女子道:“築籬,到前方驛館不急趕路,換了馬,大家休息一晚,用些茶飯,不急趕路。”
“是。”
築籬道。
對三殿下的指令,築籬是無有不從的。
高陽急道:“不可不可!
殿下,咱們一路半月,快馬加鞭,不敢懈怠,這都遇了三次刺殺。
越往後,刺客越是厲害,人數越是多。
屬下們不累,不用休息。
切不可再讓刺客趕上。”
姬蘅冷道:“你真道刺客是在後麵追著我們?
那是提前探得我們方向,各個路上早就安排好了人手等著我們。
咳咳!
你們再不休息,怕是遇到刺客,也無力再戰了。”
高陽驚道:“殿下您一路上閉著眼睛,什麼都知道,不愧是天之驕子……”“咳!
咳!”
姬蘅咳了兩聲。
築籬聽後瞥了一眼高陽,邊幫姬蘅掖著毯子邊輕輕搖頭暗笑。
心想:果然是少年心性,武功雖高,經曆尚少。
總忘記殿下的算無遺策,自找苦頭吃。
道:“還不去告知百安。”
“哦!”
高陽撅著嘴將頭伸出門簾外,與白安交代去了。
落雁山。
大燕朝極北之山。
山脈縱橫五百餘裡,高聳入雲端。
高崖險壁連著座座高峰。
時逢九月,山脈高處己是皚皚白雪,與雲相接,遠處看去,竟不知何處是山,何處是雲了。
從上往山下看去,白雪越來越淡,中峰處似有仙人用筆畫出一條分界線似的,竟又綠的鬱鬱蔥蔥起來,也是一道奇觀。
因山頂處常年積雪,又道險難行,常人萬不敢上山。
論這落雁山的奇險之處,便是連雲峰。
不知何時起,竟住了一戶人家。
說是人家,其實是師徒三人。
師傅為一老者和尚,武藝與醫術更當得上是當世高人。
帶著一名喚方靈的女徒弟,本是山下棲雲鎮醫藥世家之女。
跟著老和尚研習醫術為主,武藝雖有卻算不上高手。
憑著一身醫術,治病救人無數。
還有一小女娃兒,是小徒弟,名喚葉星辰。
這小女娃兒不得了,醫術雖隻平平,治得一些頭疼腦熱就止步醫術之學,偏偏對老和尚的武學鑽研至深。
今剛用早飯,老和尚端坐於廊下煮起茶來。
院門口進來一身黃裙女子,步伐穩健且文靜。
剛開柴扉,喚道:“師父,喚徒兒來何事?”
說罷加快步伐走到老和尚麵前。
“靈兒來,師父有要事交代。”
說罷多取一杯,舀上一杯熱茶,遞給徒弟。
方靈坐罷,問道:“何事如此著急,今日一早便收到師父傳書,還要我帶兩匹快馬。
師父是要下山了嗎?”
老和尚滿臉慈和,道:“不是我,是你和星兒。”
“星兒?
師傅您不是一貫不許師妹下山?
是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方靈一臉狐疑又顯擔憂。
一雙柳眉皺的似揉過的紙。
老和尚慢條斯理的喝下一口熱茶,說道:“靈兒莫要擔憂,此行你與師妹隻是幫為師接來一人養傷醫治罷了。
隻是來人身份特殊,又命懸一線,定要你二人同去纔可保他平安。
內中詳情你不必多問,回來之後我再與你細說。”
“接人而己,我去便可,為何還要星兒?”
方靈追問道。
“靈兒莫急!”
老和尚道:“你二人同去,若是遇到危險,憑星兒之力,定能保你一行人平安。”
說罷於懷中拿出一雕有青龍的方型玉佩交於方靈。
接著道:“你與星兒到了雁山驛,看到戴此玉佩者,便是要接之人。
你將手中玉佩亮出,他自會跟你們走。
相認之後,速用銀針取星兒指尖血一滴於水中,讓其服下保下其性命,再將人帶到為師這裡來。”
“師父,為何星兒的指尖血能救他?”
方靈著急問道。
老和尚搖頭擺手道:“你且去做,待你歸來,我一併將緣由說與你姐妹二人。
我現把師妹叫來,你二人今日之內必須到雁山驛。”
說罷拿出一竹哨,看似輕輕的一吹,實則用內力催動哨聲。
聽起來聲音不響,卻傳至甚遠。
兩三聲一過,師徒二人望向連雲峰頂。
不一會,一抹豔紅從峰頂飄來,越來越近。
不一會,隻見一少女,身著齊膝紅裙,披著襄著白邊紅色軟絨齊腰披風在院中落定。
從峰頂至下而來,至少也有五十丈之高,落定時步伐輕盈無聲,穩如雪花著落。
這抹豔紅在這白雪皚皚的山中,更顯耀眼,靈動。
這剛一落定,便見她快步小跑向廊下而來。
“師父,師姐,喚我何事?
星兒今日早課還未畢呢!”
隻見星兒忽閃忽閃機靈的大眼睛,歪著腦袋問著,有些錯愕。
平日裡,每日卯時山頂練功,不到辰時決不能下來。
今天有什麼要緊的事,竟讓自己提前下早課。
老和尚指著方靈手裡的玉佩說道:“你今日隨你師姐騎馬下山,尋這戴著這一樣玉佩的公子,將他帶來。”
聽到這裡,葉星辰想開口問些什麼。
老和尚一擺手,道:“不必多問,將人接來便是,你須得保著你師姐和那人安全回來,不可有錯。
回來再告知你緣由。
記得了?”
隻見葉星辰一撅小嘴,小聲道:“不問不問,那等我回來,師父可得說話算話,告知我緣由。
要不然,星兒幾天幾夜也睡不著呢。”
老和尚無奈擺手道:“快隨你師姐去吧,如何行事,務必聽你師姐安排。
此事非常重要,切莫兒戲。”
葉星辰看著師父臉色沉重,心裡頓感有事發生。
從小到大雖然調皮玩鬨,師父也不曾這樣沉重。
心裡暗下決心,定要好好完成師父交待之事,必不叫師父擔心。
便也正經說道:“師父放心,定不辱使命。”
說罷便與方靈備馬準備往山下去了。
老和尚立於廊下,看著姐妹二人忙碌備馬的身影,心中感歎道:“星兒,你能走多遠呢?
師父還能陪你多遠呢?”
“師姐,雁山驛多遠,要多久纔到?
我還是第一次離開連雲峰這麼遠呢!
山下有冇有好吃的,是不是有很多人?
有冇有書裡說的三頭六臂?
有冇有高百丈的大樓?
有冇有……”自上馬,還有二十裡崎嶇山路,隻能慢行。
葉星辰迫不及待的問著師姐問題。
“星兒,下山就什麼都知道了,我要告訴你師父交代之事了。”
方靈一臉寵愛的說道。
“知道你很少下山,長到十七歲也隻下山到附近鎮子上七八次。
山下見聞不急,師父既然同意你這次下山,我看以後下山的機會還多呢。”
師姐溫柔寵愛的語氣讓葉星辰心中暗喜。
她相信師姐,相信師父。
他們是這世界上最疼愛她的人,從小到大從未有過欺騙。
“嗯!
我聽師姐的。”
葉星辰笑道,現在隻想把事辦好,其它什麼也不想。
於是方靈將事情一五一十向葉星辰說了。
葉星辰聽完一臉狐疑,隻想趕快接人上山,好讓師父解開謎團。
姬蘅的馬車還在疾馳。
百安駕馬迎麵而來,見到馬車便掉轉馬頭行於馬車之前,邊策馬邊對駕車的高陽道:“再有五裡便到雁山驛了,一切打點妥當。”
“雁山驛!”
姬蘅睜開雙眼低語著,依舊冇有表情,依舊麵無血色。
再次閉上雙眼,道:“築籬,交代下去,注意雁山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