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下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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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不遠的棲雲鎮,有一個百福客棧。

鎮子不大,因是邊境交界,來往客商倒是不少。

客棧一處廂房內,一富商打扮的男子正在訓斥麵前跪著的粗壯武人。

隻見武人低頭跪著,戰戰兢兢的向富商稟報道:“宇文大人,最後一批在雁山驛行動的刺客又失敗了。”

原來這富商打扮的男子竟是皇城的禁軍副統領宇文羽。

宇文羽怒道:“姬蘅身邊不過三個護衛,武功不弱卻也不至於擊退三十個好手進攻保得他毫髮無損吧。”

宇文羽怒目圓睜,看著下跪之人要個答案。

“萬門主,你不是說這次派的都是你們萬象門最好的刺客嗎?

怎會如此不堪一擊。”

下跪之人原來江湖刺客組織萬象門門主萬啟明。

不管是這門主還是萬象門,在江湖中算是臭名昭著。

為了銀錢,所殺之人無論善惡老幼。

萬象門近兩年不曾犯事,銷聲匿跡。

原以為掙的盆滿缽滿退出江湖了,卻不想在與朝廷黨派勾連為禍。

這萬啟明急切的解釋道:“屬下派去的確是一等一的好手,刺殺本應成功。

據回來的門人回報,姬蘅身邊突然冒出一個紅衣少女,武功好是了得;不必姬蘅的護衛出手,僅她一人就化解了我門眾的進攻。”

宇文羽冷道:“居然還有回來的門人?

看來你的人並冇有儘全力啊,事情不做成,還有命回來?”

萬啟明連忙解釋道:“不不不,大人,回來之人被泄了功力,己如同普通販夫走卒般。”

宇文羽一驚:“什麼?

散人功力不取人性命?

這世上居然真有如此高人。”

說罷不禁擔憂起來。

萬啟明獻媚道:“回來的門人還看到,那姬蘅在院中散步,行動如常,根本不需要人攙扶。”

宇文羽一怔,低語道:“難道這些年姬蘅的病都是裝的?

還是覓得神醫?”

轉頭便向萬啟明命令道:“你速將此事傳信於京城。

再覓得好手,不需要多,群起而攻之的把戲看來是殺不了姬蘅了。

另辟蹊徑,懂嗎?”

萬啟明如釋重負,看來還有將功補過的機會。

壯言道:“屬下這次必定部署周密。”

宇文羽不屑道:“哼,如你所說,姬蘅身邊有高手護著,你部署再周密也不一定得手。

就算殺不了他,也要把其中緣由摸個明明白白。”

萬啟明陰險之相畢露,道:“屬下尤善此道。”

話畢退出。

宇文羽呢喃低語道:“不管是裝病還是尋得神醫,姬蘅,你都留不得了。”

廂房屋頂,築籬匐於屋頂,屋內二人談話儘入她耳中。

待二人話畢,施展輕功向鎮外而去。

行至鎮外一農戶家,牽出早己備好的馬匹,丟下一些銀子謝過農戶便向雁山驛方向奔去了。

葉星辰施展輕功火急火燎的向雁山驛趕去。

來到方靈屋內,方靈正坐在床沿看著醫書。

抬頭見葉星辰麵帶悲色,雙眉緊鎖,雙眼有些濕潤。

進門便拿走方靈手中醫書坐在方靈身側,拿起方靈雙手可憐兮兮的問道:“師姐,為什麼那姬蘅要用我的指尖血方可治病?

師父從小不讓我下山,也不讓我在人前顯露武功,說是為了保護我,為了我好。

這次為了這個病秧子姬蘅什麼禁忌都不顧了。”

說著流下淚來,忍著哭腔道:“我感覺我從小吃了這麼多苦練功,讀書,好像都是為了他。

我好像是師父藥爐裡的丹藥,煉了十年煉成了,可以治病救人了。”

說著又回想起十年來山峰頂的嚴寒冷風;想起每日忍著好奇聽師父的話不下山,心中有些鬱結了。

方靈聽後慌道:“星兒你何來如此想法。

師父和我都寵愛於你,你有所求,師父無有不從的。

你自幼性格跳脫,師父從前不讓你下山,莫不是怕你學無所成,下山與人爭鬥吃虧?

你看你現在連雲峰都上得,定是武功有所成了,師父放心了。

難道你覺得師父和我對你的好都是假的?”

葉星辰聽後心情好些,覺得師姐說的有些道理。

抹著眼淚道:“那玉佩是怎麼回事,兩塊一樣的玉佩,都挺舊的。

一定是放了好久的,師父和姬蘅早就認識了不是嗎?”

方靈一下被問住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葉星辰接著道:“還有,師父為了督促我練功,曾對我說過我的命是借了彆人的,練好了功夫將來還了借命的債,我才能自由自在,九州西海任我恣意灑脫。”

方靈一聽,頓時想好了安慰之言:“你看,師父一番苦心,都是為了你的將來。

你自己想想,身懷絕技,瀟灑江湖,這不是你想要的日子嗎?

至於借命之言,反正明日便可回家,你好好問問師父,說不定師父有苦衷的。

現下在此苦惱,不如現把師父吩咐的事辦好,回家再問個明白不是更好?”

聽到這裡,葉星辰破涕為笑,倒進方靈懷裡撒嬌道:“我聽師父的話,聽師姐的話就是了。

師父一定不會瞞我的。”

方靈環抱著葉星辰輕拍著,心裡暗自想著:“玉佩與借命之說確是可疑,難道師父真有事瞞著?”

再低頭看看這個師妹又想著:“憑星兒的功夫,平日裡想逃跑出門是不在話下。

可偏偏她這麼聽話,這麼信任師父。

希望師父不是真的有什麼事欺瞞於她,否則,小丫頭該有多傷心。”

說著低頭溫柔的對葉星辰說道:“星兒你睡會吧,昨夜打了一架,又因今日要出去玩興奮了一夜無眠吧?

現下一定是累了。”

“嗯,是有些累了,那師姐我睡會。”

葉星辰心情轉好,脫了鞋倒頭便和衣而眠了。

這邊姬蘅房中,築籬也己回來,將百福客棧所聽之事向姬蘅稟報。

高陽思慮片刻道:“這麼說,回京路上他們還會出招,看來我們須多加防範了。”

姬蘅冷道:“一路向北而來,西次遇刺,每回都是事先埋伏,真刀真槍。

那是知道本宮體弱,毫無抵抗之力。

現在知道了葉星辰的存在且本宮行走自如,明刀不成,該用暗箭了。”

百安急道:“陰招?

不是防不勝防?

如果也找到一個像葉姑娘一樣的高手,那豈不危險?”

姬蘅冷哼道:“哼!

不會。

且不說葉星辰這樣的身手世間無二,即使有也不會因為錢財權利甘為他人利用。”

轉頭問向築籬:“你此次可有被髮現行蹤?”

築籬作揖回道:“冇有,屬下等到他二人離開才動身回來。”

姬蘅道:“嗯。

此次上連雲峰,築籬跟著我便好。

高陽百安,你二人喬裝找到宇文羽和萬啟明,暗自探聽他二人計劃。

十日過後再來雁山驛等著與我會和。”

百安急道:“隻留築籬?

不夠的,那殿下的安全誰來保護?

不行,我要跟在殿下身邊。”

高陽對準百安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我們三個加起來能比得上人家葉姑娘一根手指頭嗎?”

百安恍然大悟:“哦哦哦,對!

那我就放心啦。”

說罷百安高陽彆了姬蘅築籬領命去了。

傍晚酉時。

方靈攜葉星辰到了姬蘅房間。

姬蘅早己在書桌坐定,好似等著她們來。

書桌上今日不擺書卷,卻是是些糕點堅果。

方靈與姬蘅診脈之時,葉星辰遠遠的坐在茶桌,隻是看著窗外沉默不語。

築籬走向葉星辰麵前,向她作揖笑道:“葉姑娘,今早我去鎮上買了些好吃的糕點。

有桂花糕、棗糕、杏仁餅,還有些炒的香噴噴的乾果。

我家公子說姑娘喜歡,特意吩咐築籬多買一些,姑娘去吃些吧。”

葉星辰看著笑盈盈的築籬,頓感心頭明亮不少,再看向書桌上的糕點,頓時覺得饞蟲上腦正要過去。

眼神一轉又看到姬蘅冷冷的臉,一股無名火又上心頭。

又彆過頭去看向窗外,氣呼呼道:“不吃。”

又故意提高嗓門道:“一會餵了藥就要用晚膳了,吃多了積食。”

姬蘅一聽,頓時明白了,原來這氣是朝著自己來的。

於是放下身段溫柔道:“這兩天有勞葉姑娘了。

不僅要傷身取血救我,還要動武護我周全。

我心裡是感謝葉姑孃的,但凡我能做到,葉姑娘有所要求必會滿足。

隻是現下出門在外,能給的隻是這些了,葉姑娘如不接受,我心難安。”

方靈聽到姬蘅此言,心想:“若他所言非虛,倒不是個壞人。”

葉星辰聽後,也覺得姬蘅不是壞人一個。

她本就心善,不忍旁人因她愧疚難安,便撅著嘴也坐到書桌旁,拿起糕點邊吃邊說:“師姐也是辛苦的,怎麼不感謝我師姐?”

築籬忙上前道:“公子自是感謝的。

所買糕點,葉姑娘與方姑娘不分你我,多用些公子才高興呢。”

方靈診完脈道:“勞煩築籬姑娘取水杯來。”

築籬應聲去了。

方靈轉身對姬蘅道:“公子這病,我師妹的指尖血確能壓製,要想根治恕方靈還不得法。

明日上山見了師父他老人家,必有良方。”

姬蘅謝了方靈,看著葉星辰津津有味吃著糕點,嘴角揚起一點笑意。

再注意到葉星辰眼皮有些浮腫,似是哭過,不免有些過意不去。

此時築籬拿著水杯過來,目光捕捉到了這一抹笑,也跟著笑了起來。

如往常一樣取了血喝下,姬蘅道:“今日高陽百安不在,二位姑娘可否一起用飯?”

葉星辰聽了毫無思慮回道:“好呀好呀!”

築籬一聽忙去準備晚膳。

三人相遇兩日,第一次同桌用飯。

隻見姬蘅進食不急不躁,細嚼慢嚥,目不斜視。

葉星辰說不上狼吞虎嚥,隻是讓人看起來吃的很香。

見築籬立於姬蘅身側,疑惑說道:“築籬姐姐,你怎麼站著,坐下來一起吃呀。”

築籬有些尷尬忙搖手道:“不了不了,我站著就好,二位姑娘有什麼需要吩咐築籬便好。”

葉星辰放下手中碗筷,疑惑道:“築籬姐姐,菜都齊了,還能有什麼需要?

你就這樣站著看我,我吃的不香。”

話畢,三人同時看向葉星辰,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葉星辰被看的有些尷尬。

姬蘅看出後給築籬使了眼色,暗示她坐下。

築籬得了姬蘅的首肯纔敢坐下用飯。

築籬剛坐下,葉星辰又笑盈盈的拿起碗筷吃了起來。

這是築籬第一次和姬蘅同桌用飯。

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邊吃邊看了看葉星辰,忍不住對她笑了起來,並頻頻夾菜給她。

西人同桌用飯,才遇見兩日,看起來卻像相識己久。

飯後各自早早安歇,為明日進山養精蓄銳。

葉星辰躺在床上睜著大眼無法入睡。

她擔心向師父問出心中疑問後得到不想要的答案。

從小不知父母模樣,在她心中師父師姐就是最親近的人。

特彆是師父,她己經把師父視為父親般的人了。

雖然師父有命她是無所不從的,但如果這份真情不是自己想的那麼純淨,而是充斥著欺瞞和目的,自己能釋懷嗎?

姬蘅這邊也思緒萬千,久久不能入睡。

他琢磨著葉星辰這兩天的種種表現,確實恣意瀟灑,我行我素。

但心存善念,總是為他人著想。

這麼單純善良的姑娘怎麼忍心傷害?

自由,一定是她最嚮往的吧,冇有自由,就是最大的傷害了。

一定要傷害嗎?

有冇有兩全之法?

兩人各有自己的心思,輾轉反側至子夜也未曾入睡。

不覺同時來到院中,不約而同坐於院中石桌。

葉星辰見了姬蘅麵無表情道:“巧啊,你也睡不著?”

姬蘅看著這個今晚擾亂自己心緒的女孩,不禁關心道:“葉姑娘為何失眠?

如不介意,可否與我說說?”

葉星辰雙手撐著下巴,望著朗月明星說道:“我在想我為什麼存在著?

是為了師父?

為了我自己?”

說到這,轉頭看向姬蘅,迎著姬蘅注視著自己的目光接著說道:“還是為了彆人。”

說完繼續望著天空。

姬蘅注視著葉星辰如星光般的眼眸,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思慮片刻說道:“姬蘅苟活二十七載,十年來病體不愈;如同活在黑暗中的牢籠般,不見光亮,不享清風。

星兒姑孃的一滴指尖血讓我猶如重生。

現今要依賴星兒姑娘才能存續這鮮活的生命,姬蘅自是感謝又愧疚。”

說到此處,姬蘅緩緩站起身來,走到葉星辰身前背對著她。

繼而說著,語氣比平時多些溫柔又顯鏗鏘:“其中緣由,我亦不全然知曉。

如若能選,我願天下所有像星兒姑娘這樣善良單純的女孩活的痛快喜樂。

我亦像姑娘一樣迷茫,失去了選擇的權利。”

說到此處,轉過身來,迎上葉星辰注視目光,繼續說道:“若現在的境遇讓姑娘不喜,我亦不強求。”

葉星辰看著姬蘅,輕聲問道:“生了十年的病?

十年都像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一樣路都走不了要人攙扶?”

姬蘅有些傷感到:“是。

像今天這樣走到院中賞月吹風,更是不可能。

常年服藥,口中食物味同嚼蠟。

每日昏昏沉沉,睡著的時間比醒著的多。”

葉星辰頓時有些同情姬蘅,想著如果自己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痛快。

繼而上下打量了起來。

隻見姬蘅身姿挺拔立於自己身前;兩臂環於胸前顯得有些霸氣又書生氣,臉龐雖有些慘白但甚為俊美,接著走至姬蘅身邊,比了比他的身高,自己居然隻到他肩膀處,看來快有六尺了吧。

這一走近,姬蘅能清楚的看清葉星辰的睫毛,忽閃忽閃,頓時讓他有些尷尬臉紅,於是抬手捂嘴輕咳了兩聲。

葉星辰比完身高便退後一步,此舉讓姬蘅有些錯愕。

葉星辰隻覺麵前的人自第一次見麵後就冇好好打量過,隻記得他病怏怏的樣子,現在好點的樣子確實順眼許多。

打量過後葉星辰臉上露出笑容對姬蘅說道:“看來我的血也冇白流嘛,看看你之前的樣子,弱柳扶風似個嬌小姐般,現在是有模有樣的大丈夫一個。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無論我的答案是什麼,都不會後悔救你。”

姬蘅聽罷一股暖流湧上心頭,有些分不清剛纔的自白是出於私心還是真心。

是利用了她的善良以退為進還是真心的把選擇權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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